毒:“山本是死了,可咱们这些底下跑腿卖命的呢?倒了血霉了!老毛子占了地方,可他们哪会管这些杂七杂八的生意?票号封了,钱拿不到;铺子封了,货出不去;那些地下场子更是被抄得底朝天!老毛子就认一样——钱!”
他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咬牙切齿:“现在管事的,换了个叫什么伊万的毛子军官。那家伙,就是个喂不饱的狼!就知道坐在原来山本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等着收钱!咱们这些跑腿的,活儿比以前更重了!巡街、看场子、给毛子兵跑腿、清点那些封存的破烂…累死累活,一个月下来,工钱?呸!”他伸出三根手指,又屈起两根,只剩下孤零零一根食指,“不到一个大子儿!有时候干脆就是白干!就管两顿糙米饭,菜叶子都见不着几根!底下兄弟们怨气冲天,可谁敢吱声?毛子的枪子儿可不认人!”
刀疤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引得邻桌一个穿黑袄的汉子不满地瞪了一眼。刀疤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声音戛然而止,缩了缩脖子,端起凉茶猛灌,掩饰脸上的慌乱。
谭俊生沉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在粗糙的茶碗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黑龙会倒了,山本死了,压在头顶的大山没了。但眼前这片天,依旧是灰蒙蒙的。俄国人来了,行事更加粗暴首接,连黑龙会那点遮遮掩掩的“规矩”都懒得维持,只剩下赤裸裸的掠夺。这吉林城,不过是从一个虎狼窝,换成了另一个更蛮横的虎狼窝。
“码头呢?”谭俊生问,这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码头?”刀疤喘了口气,脸上怨气未消,“还能咋样?老毛子派了兵看着,活儿照干!扛大包的、拉板车的,人比麻包还多!工头现在是毛子指派的,听说是以前给黑龙会管仓库的一个软蛋,现在仗着毛子的势,比山本那时候的狗腿子还狠!鞭子抽得更勤快了!工钱?也一样!克扣得厉害!累死累活,也就混个饿不死!”他看了一眼谭俊生,“怎么?你还想回码头扛包?”
谭俊生没回答,只是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那苦涩浑浊的茶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他需要这份工,至少暂时需要。他身后还有西张等着吃饭的嘴,还有靠山屯那个摇摇欲坠的家。
“知道了。”谭俊生放下茶碗,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茶钱。”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还沉浸在愤懑中的刀疤,又扫了一眼旁边竖着耳朵、神情复杂的谭无双:“走了。”
刀疤愣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谭俊生己经转身,拨开茶馆厚重的棉布门帘。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街上的嘈杂猛地灌了进来。谭无双赶紧起身跟上。
走出茶馆,重新汇入街上的人流。谭无双紧走两步,凑到谭俊生身边,脸上带着兴奋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俊生哥!太好了!那个山本死了!这下没事了!咱们可以放心进城了!”他以为最大的威胁己经解除。
谭俊生脚步未停,目光沉静地扫过街道两旁悬挂的俄国商店招牌,掠过街角荷枪实弹、眼神冷漠的俄国巡逻兵。
“没事?”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嘲讽,“刀疤的话,你听全了?俄国人比日本人更懒,也更贪。工钱?一个大子儿都未必有。鞭子?只会更狠。”
他侧过头,看着谭无双瞬间僵住的脸,声音低沉却清晰地敲打在少年心上,比这吉林城腊月的寒风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