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扯着破锣嗓子嘶吼,声音里带着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敢动陈爷!老子扒了你的皮点天灯!”
“谭俊生!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老子看见你了!”老五也在帮腔,声音发颤。
那女人哭天抢地:“当家的啊!你死得好惨啊!就是那个挨千刀的小畜生啊!你们要给我做主啊!”
谭俊生如坠冰窟!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悔!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两刀!昨夜一念之仁,竟把自己推到了万劫不复的悬崖边上!他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被乱刀砍死的惨状,看到了爹娘被牵连…
跑!必须跑!现在!马上!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他一把抓起那个要命的布袋塞进怀里,看准窝棚后面靠近江岸的一个缺口——那里杂草丛生,通向浑浊湍急的江水。他像一头被逼疯的野兽,猛地撞开那摇摇欲坠的草席和木板!
“在那边!小崽子要跑!”眼尖的缺耳汉立刻发现了动静,指着谭俊生逃窜的背影狂吼。
“追!别让他跑了!”刀疤脸一马当先,提着砍刀就追了过来。其他人也呼啦啦跟着涌上。
谭俊生赤着脚在冰冷的烂泥和碎石滩上狂奔,身后的叫骂声、脚步声、狗吠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江风刮在脸上像刀子,怀里的银元硌得他生疼,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眼看就要冲到水边,一股恶风突然从脑后袭来!谭俊生想也不想,几乎是凭着在山里躲避野兽的本能,猛地向旁边一扑!
“嗖!”一把锋利的攮子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夺”地一声钉在前面的烂木桩上,尾柄兀自嗡嗡颤抖!
是刀疤脸!他见追不上,情急之下甩出了飞刀!
谭俊生惊出一身冷汗,连滚带爬地扑进冰冷的江水里!浑浊腥臭的江水瞬间淹没了他,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一激灵。他不敢冒头,凭着水性,憋着一口气,像条水蛇一样,顺着湍急的水流,拼命向下游潜去!
“妈的!让他下水了!”岸上传来刀疤脸气急败坏的怒吼。
“放狗!放狗追!”老五尖叫道。
“放你娘的狗屁!这水流,狗下去也得淹死!”缺耳汉骂道,“快!沿着江岸往下游追!他肯定得上来换气!”
冰冷的江水裹挟着谭俊生,像无数只手在撕扯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他奋力划水,肺部火辣辣地疼,几次想冒头换气,都看到岸上晃动的火把和人影。他只能咬牙强忍,凭着求生的意志,拼命往下游漂。
不知漂了多久,水流渐渐平缓。谭俊生感觉肺快要炸开,意识也开始模糊。他勉强把头探出水面,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气。环顾西周,岸边是黑黢黢的芦苇荡,远处似乎有些低矮的窝棚轮廓,己经远离了吉林城的城墙。岸上,暂时看不到追兵的火光。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上岸边的烂泥滩。浑身湿透,冰冷刺骨,冻得牙齿咯咯作响。肩膀和脚底的伤口被江水一泡,更是疼得钻心。他瘫在泥水里,像一条濒死的鱼,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就在这时,旁边芦苇丛一阵窸窣响动。谭俊生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摸向腰间——那块三角铁片在跳江时丢了!他绝望地闭上眼,准备迎接最后的命运。
“哎妈呀!”一个带着惊诧的女声响起,“这咋还趴着个人呢?咋整的跟个水鬼似的?”
谭俊生艰难地睁开眼。借着微弱的晨光,他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挽着袖子的中年妇人,正挎着个洗衣盆,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抓着母亲的衣角。
“大…大婶…”谭俊生冻得嘴唇发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救…救命…”
妇人走近几步,借着天光仔细打量他。少年脸上糊满污泥和血污,嘴唇冻得青紫,破衣烂衫下是瘦骨嶙峋的身体和累累伤痕,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绝望,像个被遗弃的、遍体鳞伤的小兽。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叹了口气:“唉,造孽啊…快别在这烂泥里趴着了,跟我来吧。”她放下洗衣盆,伸出手,拉起了浑身冰冷、瑟瑟发抖的谭俊生。
谭俊生被妇人半搀半拖着,踉踉跄跄地走向芦苇荡后面那片低矮破败的棚户区。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怀里的银元沉甸甸地坠着他,也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腥风血雨和身后紧追不舍的杀身之祸。他看着妇人粗糙却温暖的手,看着小女孩好奇又带着怜悯的目光,心头五味杂陈。
吉林城是暂时回不去了。这片陌生的棚户区,这个河边洗衣的寡妇和她的小女儿,会是他的下一个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