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己经淡得几乎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气里一种温吞的、属于南方初夏的潮湿暖意,混杂着窗外梧桐树新叶的淡淡青涩。`比.奇~中^文*网/ \追\最/新\章?节_
江见夏睁开眼,看到的是自己十年后卧室熟悉的天花板,一盏造型简洁的吸顶灯,光线柔和。
她只是静静躺着,感受身下床垫的柔软,目光扫过窗帘缝隙透进来的、被高楼切割成方块的阳光。
她赤脚踩上微凉的地板,走向客厅。
餐桌上,那台笔记本电脑安静地合着。
她掀开盖子,按下开机键,幽蓝的光映亮她平静的脸。
屏幕亮起,桌面壁纸是一片金黄的麦田,很陌生,大概是27岁的自己新换的。
中央,《给十七岁的我》的文档图标依旧在。
她点开。
【粼粼:】
开头的称呼让她指尖微顿。不再是“给十七岁的我”,而是那个属于她们之间的小秘密。
【又‘见面’了?不知道你那边的时间流到了哪里?我这边,梧桐叶子己经绿得很深了,阳光晒在皮肤上有点烫,夏天算是彻底来了。】
【上次说到面包店的事,你猜怎么着?我真的找到了一家。
不是什么连锁大店,就在老城区一条种满香樟树的巷子口,门脸小小的,木头招牌都旧得发白了,写着‘老麦记’。店主是个姓麦的阿姨,人特别好,说话温温柔柔的,手上总有面粉的香气。
我跟她说想学,她就笑着让我从揉面团开始。】
文字里透出一种久违的、近乎天真的轻快。
【揉面团的感觉……很奇妙。
面粉、水、酵母,比例对了,揉着揉着,那团东西就从黏糊糊变得光滑有弹性,像有生命一样在你手底下呼吸、变化。
麦阿姨说,面团也有脾气,要顺着它来。
厨房里总是暖暖的,飘着麦芽糖和黄油烤化的香气,烤箱的灯亮起来,像个小太阳。*w.a,n_z\h?e,n¢g?s¨h-u/k′u\.!c′o?m~
看着那些面团在烤箱里慢慢膨胀、变成金黄蓬松的面包,再被客人买走,带回家……这种‘具体’的感觉,真的很好。
时间在那里好像也走得不一样了,忙忙碌碌,却又很安静,心也跟着沉下来。】
【麦阿姨夸我手稳,学得快。
不过,揉面团确实比坐在格子间里让人安心多了,至少结果看得见摸得着。
我现在能做出像样的牛角包和法棍了,下次如果你能‘带’点回去,真想让你尝尝。
虽然你可能觉得,十年后的你居然在烤面包,有点……嗯,不够‘厉害’?但对我来说,这扇小小的、飘着香气的门,是这十年来,我为自己找到的,最像样的一个出口。】
读到这里,江见夏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她能想象那个画面:暖黄的灯光,面粉飞舞的空气,烤箱的暖意,还有那个在案台前专注揉着面团的、27岁的自己。
不再是蜷缩在冰冷公寓里靠药片维持的样子,而是……有了一点活着的热气。
【时间过得真快。】
笔锋在这里陡然沉了下去,像阳光被厚重的云层突然遮蔽。
【转眼,又到了六月。】
没有说明是哪个六月,但一种冰冷的预感己经攫住了屏幕前17岁的灵魂。
【昨天,是那个日子。】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留下空洞的钝痛。
【我……去了南山公墓。
十年来,第二次。
以前不敢去,怕看见那个名字刻在石头上,怕自己受不了。
今年,大概是……在面包房沾了太多‘活气’,胆子也大了一点?又或者,是觉得该去看看了,毕竟……十年了。o?白?¨马μ>书??院.? ?免}费;阅]:读{】
文字变得艰涩而缓慢,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细致地描摹着那个她从未真正拥有、却以另一种方式刻骨铭心的少年最终的归处。
【墓园还是老样子,松柏沉默,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缝隙里长着细密的青苔。
空气里有股湿泥土、松针和远处烧纸钱残留的淡淡烟灰味,混合出一种属于这里的、特有的寂静和悲凉。
我按着高三记忆里模糊的位置,一排排找过去。最终,在靠东边的一排,看到了那块黑色的大理石墓碑。】
【很简洁。
中间嵌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