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开盖的矿泉水瓶,瓶身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瓶底朝着她轻轻晃了晃,“今天没炸舞台,飘带也拴得挺牢,进步神速啊。”
他语气还是那种熟悉的调侃调调,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点懒散,又有点亮。
江见夏正低头拂开粘在裙摆上的一根细小草叶,闻言抬起头。
舞台的余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她想起第一次彩排时滑落的湖蓝丝绸和侧幕阴影里他无声上扬的嘴角,又想起刚才在风中旋开裙摆时那种奇妙的自由感。
“彼此彼此,”她学着他的调子回敬,声音带着点笑意,也抓过自己脚边一瓶没开的水,指尖在冰凉的塑料瓶身上点了点,“朱丽叶的阳台今天看起来也挺稳当。看来牛顿的棺材板暂时是压住了。”她指的是他之前吐槽的“飞天”担忧。
林予冬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出声。
笑声不大,闷闷的,带着胸腔的震动,消散在晚风里。
他拧开自己手里的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流顺着唇角滑下一点痕迹,被他用手背随意蹭掉。
“明天晚上,”他看着前方操场上跑过去追一个被风吹走的塑料袋的几个低年级学生,像是随口一提,“底下黑压压全是脑袋,风估计比这还大。”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矿泉水瓶身,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目光转回来,落在江见夏身上,舞台的光在他眼睛里映出细碎的光点,眼神很首接,没有闪躲。“……别紧张。”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嘉阳还在模仿校长讲话的聒噪背景音。
江见夏的心跳像是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稳稳地落回胸腔。
她握紧了手里冰凉的瓶子,瓶身的寒气似乎也压不住指尖一点点攀升的温度。
草坪柔软的青草气息包裹着她,远处篮球场隐约传来拍球声,还有不知哪个角落飘来的、练习明天合唱曲目的哼唱声,断断续续,不成调子,却充满了生机。
她迎上他的目光,夜风吹动她颊边的碎发和臂弯间轻薄的披帛。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嘴角弯起一个同样清晰的弧度,眼神里映着舞台的余光和他眼中细碎的光,“你也是。”
不远处的周嘉阳终于结束了他的“领导讲话”,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抓起保温杯猛灌几口白水“润喉茶”,然后舒服地喟叹一声,西仰八叉地躺倒在草坪上,对着深蓝色天鹅绒般的夜空大喊:“明天——都给我燥起来——!”
他的鬼叫声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和嘘声。
林予冬嫌弃地“啧”了一声,长腿一伸,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周嘉阳撅起的屁股:“闭嘴,扰民。”
草坪上喧闹又宁静。
巨大的舞台像一艘静默发光的船,泊在青草与夜色的海洋里。
少年少女们散落周围,蓝白的校服是这片海洋里最纯净的浪花。
晚风温柔地穿过树梢,穿过舞台的钢架,穿过少年飞扬的发梢和少女轻盈的裙摆,带着青草、汗水、隐约的脂粉香和无数个跃动着的、对明晚盛大绽放的无声期待,悄无声息地汇入初夏微凉的夜色深处。
头顶,几颗早亮的星星悄然浮现,安静地注视着这片被灯光温柔笼罩的草地,和草地上正年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