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脸”的轮廓极其僵硬、扭曲,像是拙劣工匠用斧头在朽木上硬劈出来的。眼窝深陷,如同两口通往幽冥的枯井。嘴巴咧开一个向下弯曲的弧度,像是在无声地哭泣,又像是在……狞笑!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木头腐朽、湿冷阴气和某种非人怨毒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猛地从那“树皮脸”上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身上!
“呃……” 我喉咙里挤出一声被掐住脖子的呻吟,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爆!我想后退,想尖叫,可身体像是被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由老树皮扭曲而成的、僵硬诡异的“脸”,在惨淡的星辉下,无声地“凝视”着我!
“柱子!磨蹭啥呢?!快走!” 前面传来根叔不耐烦的、带着疲惫的吼声。
他的声音像根针,猛地刺破了我被恐惧冻结的僵硬。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震得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再定睛看去——
老榆树那粗粝的树干上,沟壑纵横,树皮干裂……哪有什么蠕动的五官?哪有什么树皮脸?只有一片沉寂的、毫无生气的灰褐色。′5-4¨k`a_n^s\h,u,.\c¨o/m·
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我被乱葬岗吓破了胆产生的幻觉。
可那股子冰冷的邪气和浓烈的腐朽木腥味儿,还若有若无地缠绕在鼻尖。肩膀上刚才蹭过树皮的地方,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像是被粗糙砂纸磨过的刺痛感。
“来……来了!” 我声音发颤,带着浓重的惊恐,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跟上了根叔他们的脚步,再不敢回头看那棵老歪脖子榆树一眼。心脏在腔子里疯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
一路逃命似的奔回屯子,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黑洞洞的,像无数只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睛。那股子沉甸甸的湿冷阴气,混杂着焦糊尸臭,沉甸甸地压在屯子上空,吸一口都带着冰碴子味。
回到家,娘蜷在冰冷的土炕角落里,裹着薄被,依旧昏昏沉沉,呼吸微弱。我把根叔给的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苞米糊糊放在炕沿上,自己缩在灶膛前那点将熄未熄的柴火余烬旁,抱着膝盖,浑身发冷。脑子里全是乱葬岗的冲天火光、湿漉头发下黑洞洞的嘴,还有……老榆树干上那张一闪而过的、由龟裂树皮扭曲而成的僵硬怪脸!
是幻觉吗?是被吓魔怔了?
可肩膀上火辣辣的刺痛感,还有鼻尖那若有若无的腐朽木腥气,都在提醒着我——不是!
那老树……它不对劲!
接下来的几天,屯子里的气氛绷得更紧了,像根拉到极限的弓弦。那股子湿冷阴气像是沉进了地底,又从每一寸冻土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连大白天都少见人影,人人脸上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败和惊惶。说话都压着嗓子,走路贴着墙根,生怕惊动了什么。
我更是绕着屯子口那棵老歪脖子榆树走,宁可多绕半里地,也绝不从它底下过。每次远远瞥见那黑黢黢、张牙舞爪的树影,后脊梁骨就“嗖嗖”地窜冷气,肩膀那块被“蹭”过的地方,就隐隐作痛。
可有些东西,躲是躲不掉的。
那天后晌,天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压得低低的,像口倒扣的大黑锅。我提着个破瓦罐,去屯子东头老井打水。井台冰凉,辘轳轴“吱嘎吱嘎”响,在死寂的屯子里听着格外刺耳。刚把水桶绞上来,眼角的余光,无意识地扫过井台旁边那堵矮土墙。
土墙有些年头了,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粗糙的土坯。就在一片剥落的、颜色稍深的墙皮上……
我的心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那墙皮……那墙皮的纹路……竟然也极其缓慢地……扭曲、蠕动起来!
同样是深陷的眼窝轮廓!隆起的鼻梁线条!向下弯曲的、如同哭泣又似狞笑的嘴巴!
一张由干裂、斑驳的墙皮……硬生生“长”出来的……僵硬怪脸!
和那晚在老榆树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哐当!”
手里的破瓦罐脱手砸在井台冰冷的石头上,摔得粉碎!冰凉的井水溅了我一裤腿。
我像是被蝎子蜇了屁股,猛地向后跳开!眼睛死死瞪着那片墙皮!
那墙皮上的“脸”依旧僵硬地“挂”在那里,眼窝空洞,嘴角下弯。一股同样冰冷、腐朽、带着土腥和怨毒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