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面傀儡突然将玉棋子砸向青石板,惊得老妪灯笼里浮动的星图倾斜。司历官崔晏急忙用柳笛接住坠落的角宿星,笛孔里却飘出永徽六年春分宴的旧曲。他未曾看见苏棠眼中闪过的痛色——那年她亲手埋在桃树下的玫瑰酥,正混着《洛神赋图》的游丝描,在崔晏袖间化作淡香。
"裴将军可认得这个?"沈知白腕间五彩绳忽绽,银铃铛滚落时震碎水面《文苑图》的酿醋方。池底浮起的鎏金食盒盖纹,分明是她祖父在《茶经》批注里藏着的"碧涧明月"茶谱。裴砚之刀尖微颤,当年尚食局大火中失踪的御厨秘典,竟在春分日的晨露里重现。
!桃树突然簌簌抖落五色花,露出崔晏用《步天歌》残页包裹的杏花笺。苏棠抢上前撕开桑皮纸,里头永徽六年的曲谱墨迹犹湿——那日她跪在尚食局廊下,看着崔晏将本该给她的《玉食批》塞进了裴砚之的食盒。
当第一缕春阳穿透《岁朝图》的花瓣,沈知白忽然按住裴砚之执刀的手:"将军可愿共赏二十四宿?"池面星图倒映间,七十二枚玉棋子正拼出《膳夫录》缺失的那页——原来惊蛰梨花瓣捣就的素绢上,早用蝇头小楷写着:"春分宜酿醋,更宜..."
未尽之言化作杏花雨,淋湿了苏棠手中将断未断的罗帕。崔晏的柳笛突然吹破《兰亭序》的"惠风和畅",惊起衔着半阕食谱的玉燕,纷纷坠向那幅被遗忘在池底的《捣练图》。
裴砚之的错金刀尖挑破桑皮纸时,沈知白嗅到一缕熟悉的沉水香。这香气与三年前尚食局考校那日,裴砚之掷给她止血的帕子上沾染的一般无二。她垂眸掩饰睫羽轻颤,却见池中倒影里,那玄色衣袂正不着痕迹地替她挡去飘落的梨花瓣。
"沈司膳的手该执银匙而非沾露。"裴砚之忽然俯身,刀背轻托她舀取晨露的腕子。鎏金纹在青铜鉴上蜿蜒成河,映得他眉间那道旧疤格外清晰——那是永徽六年春分宴,他为护住她打翻的玫瑰醋被碎瓷所伤。
桃树后传来罗帕撕裂的脆响。苏棠盯着自己掌心渗血的指甲印,那方《五牛图》桑纹帕原是照着裴砚之惯用的纹样绣的。她突然将备好的桑皮纸掷向青石案,惊得玉燕衔着的食谱散落如雪:"将军可知这纸要用崖州沉水熏蒸三日?沈司膳用的...可是寻常竹纸。"
傩面傀儡的玉棋子恰在此时坠地。崔晏接住星图的指尖微顿,柳笛漏出的旧曲里混着尚食局女史们当年的私语——"苏典膳的玫瑰酥,怎就比不过沈知白一盏醋?"他袖中《洛神赋图》摹本突然发烫,那游丝描的裙裾线条,分明是照着苏棠跪在廊下的背影勾勒的。
沈知白腕间五彩绳突然缠上裴砚之的刀穗。银铃铛滚过《文苑图》残卷时,她瞥见青铜鉴背面藏着半幅《捣练图》:画中女子眉间一点朱砂,正是苏棠当年在尚食局点妆的样式。而捣练石旁题着"醋香凝露处,犹记看花人",墨迹与裴砚之批注《茶经》的笔势如出一辙。
"原来将军等的从来不是醋。"沈知白轻笑,指尖掠过食盒盖内"碧涧明月"的刻痕。那纹路暗合《步天歌》里角宿星的走向,正是裴砚之每回出征前必要观星的位置。池面星图忽乱,七十二枚玉棋子拼出的《膳夫录》缺页上,"春分宜酿醋"的"醋"字被反复描摹得洇开了墨。
苏棠突然扯断罗帕系着的鎏金铃。永徽六年的曲谱在风中展开,露出边缘被醋渍晕染的《玉食批》残页——那日她亲眼见崔晏将批注塞错食盒,却不知他袖中另有一份蘸着玫瑰酱重写的。崔晏的柳笛陡然转调,《兰亭序》的"惠"字裂成两半,惊飞衔着杏花笺的玉燕。
当第一缕春阳穿透《岁朝图》,裴砚之忽然用刀尖挑起沈知白腰间玉坠:"司膳可识得这双鱼佩?"池底浮起的《捣练图》残卷上,捣练女子褪色的裙角正缀着同样的纹样。沈知白尚未答话,苏棠已跌坐在漫天桃瓣里——那玉佩的络子,分明是她当年亲手打的同心结式样。
杏花雨淋湿崔晏手中《五牛图》的刹那,二十四宿在池面拼出完整的星图。裴砚之玄色衣袖拂过沈知白茶盏,将七十二枚玉棋子尽数扫入《文苑图》:"春分宜酿醋..."他声音混着银铃轻响,"更宜解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