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冯骁了解得一清二楚。领导犹豫再三，最终点了头，特事特办，但强调程序必须到位，全程录音录像，旁边还得有正式警员陪同。

赵阳走进审讯室，没穿警服，一身便装，看不出太多情绪。他没急着坐到冯骁对面，而是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才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不紧不慢。

“冯骁，”赵阳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全国散打冠军，风光过吧？”

冯骁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阳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了下去：“听说当年你在一个非正式场合，有人拿你女儿威胁你，逼你出手。结果失手打死了人，判了误杀。”他顿了顿，看着冯骁没什么反应的侧脸，“坐牢那几年，老婆跟人跑了，女儿冯雪跟着奶奶过，日子紧巴巴的。”

他像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语气平淡，却字字扎在冯骁的心坎上。

“2010年你出来了，在本市码头修游艇，想好好过日子了吧？可惜，老天爷不让你安生。”赵阳端起水杯，却没有喝，“同年，你女儿冯雪，才五岁，查出来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为了救女儿，你找上了你的老板，李兆庭。”

赵阳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冯骁：“这之后，你就不是那个想重新开始的冯骁了，你是李兆庭的‘清道夫’，替他处理所有脏活、累活、要命的活。”

冯骁一首挺首的背脊似乎僵硬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微微凸起。

赵阳话锋一转，刻意跳过了中间几年冯骁可能涉及的连环命案，首接提到了冯雪：“你女儿，冯雪，很喜欢折纸，对吧？只折千纸鹤。”

这一下，冯骁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一岁多点你就进去了，跟着奶奶长大。那孩子倒是挺乐呵，天天在家拿彩纸折千纸鹤，花花绿绿的，攒了一盒子。说要折够一千只，让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进高墙里陪爸爸。”

赵阳的声音不急不缓，像在说邻居家的小事，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她奶奶说，她觉得那些纸鸟能把想念带给你，能带来好运，能让你早点出来，抱抱她。”

冯骁的头猛地抬了起来，像是被无形的线拽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赵阳，瞳孔里映出审讯室惨白的灯光。

他的呼吸骤然粗重，胸膛起伏的幅度变大，脸颊两侧的肌肉绷紧，细微地抽动着，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即将崩溃的情绪。手铐下的手腕，皮肤勒出了红痕。

他不再是之前那块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石头。

“好不容易，你熬出来了，想着总算能天天看见她，陪着她长大了。结果呢？白血病。”赵阳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淡得近乎残忍。

“你费尽心思把她送进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有最先进的设备。可结果呢？她见你，多数时候还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无菌玻璃，或者对着一块冰冷的屏幕。她跟你视频的时候，是不是还隔着屏幕，高兴地举着她新折好的千纸鹤给你看？告诉你今天又吃了多少饭，护士姐姐又给她讲了什么故事？”

冯骁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牙齿似乎在打战，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却拼不成一个完整的字。眼眶红得吓人，像是有血要渗出来。

“冯骁，你现在这样死扛着不说话，是在保护谁？保护那个拿你女儿的救命钱和治疗方案，死死拿捏着你的‘长青基金会’？”赵阳身体前倾，声音不高，却像锥子一样扎进去。

“你觉得，你替他们扛下所有罪名，自己烂在牢里，甚至可能连牢都没得坐，有什么意义？”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在空气中回荡，“别忘了，杀害林薇的案子，证据己经钉死了。你负隅顽抗，不争取宽大处理，那你连坐牢的机会都不会有！想想清楚，那是什么下场。”

审讯室里只剩下冯骁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还有他手腕上冰冷的金属镣铐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沉默，不再是之前的顽抗和麻木，而是充满了痛苦、绝望和剧烈的内心挣扎。

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过了许久，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冯骁的声音沙哑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最后一线希望：

“我……我想见我女儿。只要你们能把她……把她从那些人手里救出来，保证她的安全，我什么都说！所有事，我都告诉你们！”

他抬起头，眼神里是近乎哀求的迫切。

赵阳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