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钗布裙,不施粉黛,却别有一番温婉动人的风韵,气色比在府城时红润了许多。
“哎!谢谢嫂子!”武穷咧嘴一笑,接过碗咕咚咕咚灌下,抹了把嘴,“这点活算啥!老大呢?”
“在后山练枪呢。”芸娘望向屋后郁郁葱葱的山林方向,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后山一处清幽的瀑布潭边。飞瀑如练,轰鸣着砸入深潭,溅起蒙蒙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潭边空地,林煜身影腾挪闪动,手中陨月枪时而如游龙出海,迅疾如电;时而如巨岳横空,沉重凝练;时而又化作点点寒星,笼罩周身,泼水难进。枪风激荡,搅动得潭边水雾翻滚不息,气势惊人。
这三个月,远离了府城的喧嚣与纷争,心无旁骛,他的枪法竟在生死磨砺和心境沉淀后,隐隐触摸到了一个新的门槛。枪意愈发圆融,刚柔并济,收发由心。一套枪法使完,他收枪而立,气息悠长,眼神清亮,仿佛与这青山碧水融为一体。
“好枪法!”一声喝彩从林间传来。只见沈万三带着采儿,还有李峰,正沿着山径走来。沈万三换下了绫罗绸缎,穿着一身朴素的员外服,精神矍铄,脸上带着由衷的笑意。采儿依旧是那身利落的青衣,眉宇间的冷冽化开了不少,看向林煜的目光带着欣赏。李峰则稳重依旧,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豁达。
“沈阁主?采儿姑娘?李峰兄弟?你们怎么来了?”林煜惊喜地迎上前。
“怎么?不欢迎我这老头子来蹭顿饭?”沈万三佯怒道,随即哈哈大笑,“事情都料理得差不多了,心中挂念,便来看看你们。”
一行人回到木屋小院。芸娘早已准备好山间野味和时蔬,武穷搬出自酿的果酒。众人围坐在院中石桌旁,沐浴着午后温暖的阳光,听着山风林涛,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与惬意。
“府城那边…如何了?”林煜给沈万三斟满酒,问道。
沈万三端起酒杯,轻啜一口,叹道:“王卢被革职查办,押送京城,据说牵扯出不少兴鸿府那边的事,吏部他那个舅舅也受了牵连,自顾不暇。若雨么…构陷、煽动兵变、意图谋杀朝廷命官(指赵秉谦和周延儒),数罪并罚,听说判了个斩监候,秋后处决。兴鸿府那边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是翻不起浪了。”
“那盐井…”武穷插嘴问道。
“七座盐井,”沈万三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巡抚周大人亲自过问,厘清了归属。其中三座最优质的,划归府衙官营,以充府库。余下四座,由我凌烟阁继续经营,但需接受府衙监管,每年缴纳定额盐税。”他看向林煜,“周大人有言,此番风波,林院长与天鸣学院受屈最甚,然其志在山水,无意商事。故盐井之利,凌烟阁每年会拿出三成纯利,以‘地方抚恤’之名,直接拨付给清河县衙,用于修桥铺路、兴办学塾、赈济孤寡。这也算是…对林院长和天鸣学院诸位义士的一点补偿。”
林煜闻言,沉默片刻,举杯道:“如此安排,甚好。沈阁主费心了。”他心中清楚,这已是周延儒平衡各方后最好的结果。盐井这个巨大的利益旋涡,终归是交还给了官府和更有经营能力的凌烟阁,而那份“抚恤”,则最大程度地惠及了当地百姓。天鸣学院的名字,也在这场风波后彻底退出了利益的棋局。
“天鸣学院…散了?”芸娘轻声问道,眼中有些不舍。
李峰接口道:“并未散。当日追随院长和武大哥的核心弟子,大多不愿离去。我将他们重新整编,不再称学院,而是改称‘清河护乡团’,挂靠在县衙名下,领一份微薄饷银。平日里协助县衙维持乡里治安,农闲时操练武艺,也接一些护送商队的活计,自给自足,也能护一方平安。武大哥留下的枪谱斧法,也在团中传授。”他看向武穷,“兄弟们,都盼着武教头哪天回去指点呢!”
武穷哈哈一笑,拍着胸脯:“好说好说!等俺把老大这后山的柴火劈够三年的,就回去操练那帮兔崽子!”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而温暖。
夕阳西下,将青龙山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辉。沈万三一行起身告辞,他们还要赶回府城。临行前,沈万三郑重地对林煜道:“林老弟,经此一役,老夫算是彻底明白了。名利场,是非地,终究不是长久安身之所。这凌烟阁的担子,我会慢慢交给采儿和得力之人。若有闲暇,老夫也想来这青龙山,结庐而居,与老弟你饮酒论枪,岂不快哉?”
“随时恭候沈老哥。”林煜含笑拱手。
送走客人,小院恢复了宁静。芸娘收拾着碗筷,武穷继续劈着他似乎永远劈不完的柴。林煜走到院边,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青山,晚霞如锦,铺满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