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挂钟敲了十一下,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斜射进来,在阿秀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崔晓文看着她袖口露出的手腕——那里有道淡红色的勒痕,像是被绳子捆过,又像是长期戴镯子磨出来的印子。他突然想起去年夏天去会泽县看叔叔,撞见阿秀和村里的光棍王老三在田埂上说话,叔叔上去理论,被阿秀指着鼻子骂:"你个丧门星,管得着吗!"
"李警官,"崔晓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叔走的时候,有没有带身份证?"
阿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带了,打工肯定得带身份证。"
"那查火车票!"崔晓文几乎是喊出来的,"从昆明到北京的火车,实名制购票,肯定能查到!"
李警官点点头,拿起电话拨通了县局技术科的号码。阿秀站在原地,手指终于停止了搓动,却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叫声嘶哑,像是在哭。
崔晓文看着阿秀的侧脸,突然想起小时候叔叔背着他去赶庙会,路上遇见卖糖人的,叔叔把仅有的两角钱全给了他,自己啃着干硬的玉米饼。叔叔说:"晓文,以后长大了,要做个实在人,别学那些偷奸耍滑的。"
可现在,这个最实在的叔叔,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而站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说着他去了最远的北京,眼神里却藏着说不出的诡异。
李警官放下电话,脸色有些凝重:"技术科说,全国铁路系统里,没有崔富田近半年来购买北京方向火车票的记录。"
阿秀的身子晃了晃,像是没站稳,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怎么会......"她喃喃自语,"他明明说......"
"他明明说什么?"崔晓文上前一步,逼视着她,"说去北京,还是说别的?"
阿秀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镇定覆盖:"也许......也许他坐的汽车?"
"从会泽到北京,汽车得走多少天?"李警官追问,"而且汽车票也得实名制。"
阿秀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衣角那片暗褐色的泥渍。审讯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某个消失的人倒计时。
崔晓文突然想起叔叔 last 一次打电话时,背景音里除了打谷机,似乎还有种奇怪的声音——像是牛嚼草的咯吱声,又像是有人用锤子敲打什么东西的声音。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阿秀婶,"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叔走的时候,你们家那头黄牛还在吗?就是他花半年工钱买回来的那头?"
阿秀的肩膀猛地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卖了......前几天卖给邻村屠户了。"
崔晓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那头牛是叔叔的宝贝,连耕地都舍不得用重了,怎么可能说卖就卖?
阳光渐渐西斜,照在派出所门口的警徽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崔晓文走出审讯室,回头看见阿秀还站在原地,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道单薄的剪影。她的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搓着衣角,那片泥渍在夕阳下,看起来越来越像一滴干涸的血。
远处传来祭祖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着,却驱不散崔晓文心头的阴霾。他知道,叔叔的失踪绝不像阿秀说的那么简单。那个声称去了北京的男人,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而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身边这个看似平静的女人。
他掏出手机,再次拨打叔叔的号码,听筒里依旧是冰冷的忙音。但这一次,崔晓文没有挂断,他就那样举着手机,直到电池耗尽,屏幕暗下去,像叔叔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芒。
祠堂前的族旗还在风中飘扬,"崔"字金漆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暗淡。崔晓文望着会泽县的方向,山峦起伏,云雾缭绕,仿佛藏着无数秘密。他知道,自己必须找到叔叔,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真相水落石出。因为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