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剧烈起伏。
良久,他缓缓拿起那份文件,手指攥紧,纸张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
“好。”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铁,“我接令。”
窗外突然传来尖锐的空袭警报。
两人同时望向天空——日军轰炸机群正掠过长江。
“这样的兵,这样的枪,怎么守南京?!”
程远之的拳头砸在红木桌面上,茶杯震落,青花瓷片在军政部的地板上迸裂西溅。茶水浸透了文件上的“与首都共存亡”六个字,墨迹晕染开来,像一滩污血。
何应钦的眼镜片反射着吊灯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沉默良久,终于轻声道:
“正因为守不住,才要你们来。”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刺进程远之的胸腔。
深夜,寒风卷着细雪灌进临时兵营的破窗。
程远之独自走在稻草铺成的大通铺间。借着马灯昏黄的光,他看到无数张稚嫩的脸——这些补充兵大多十六七岁,有的连枪栓都不会拉,此刻却抱着汉阳造睡得正熟。有人梦里还在抽噎,嘴角挂着干涸的泪痕;有人偷偷借着月光写信,信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娘,儿在南京吃得好”。
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惊醒。小兵看到灯影里高大的军官,吓得跳起来立正,光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报、报告长官!我没偷懒!”
程远之盯着他稚气未脱的脸——这孩子下巴上刚冒出几根软须,喉结还没完全长出来。
“多大了?”
“十……十六!” 小兵紧张得结巴,又突然挺起胸膛,“但我杀过猪!不怕见血!”
灯影摇晃间,程远之仿佛看到闸北那些老兵最后的模样——肠子流出来还叼着烟笑,临死前也要强撑出凶狠的表情。
他解下自己的羊毛军毯,披在小兵单薄的肩膀上。
“明天开始,我亲自教你们打机枪。”
黎明前的紫金山飘着冻雾,长江在脚下蜿蜒如巨蟒。
程远之站在观景台残破的石栏前,破碎的军装下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副官踩着结霜的石阶匆匆赶来,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格外急促。
“师座,刚收到情报,日军华中方面军己向南京合围!”
“兵力?”
“至少八个师团,配属战车联队和重炮旅团……” 副官的声音越来越低,“松井石根下令……不留俘虏。”
江风突然变得暴烈,吹散了程远之额前的碎发。他摸出胸前口袋里的那朵花——早己干枯的花瓣在指间簌簌作响。
小女孩清澈的眼睛,市民递来的热粥,少校自尽时溅起的血花……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他轻轻把干花放在岩石上,枯黄的花瓣瞬间被风吹散,飘向漆黑的长江。
“传令全师——” 程远之的声音比紫金山的岩石更冷,“明日开始巷战演练。”
“这一次,我要每个日本兵踏进南京时,都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月光如水,浸透这座千年古城。
在程远之脚下,南京城的轮廓渐渐清晰——中华门巍峨的城墙,夫子庙翘起的飞檐,秦淮河上残破的画舫……
更远处,新兵们正在老兵带领下练习巷战。“记住!专打军官和机枪手!”“燃烧瓶要对准坦克油箱!”“每条巷子都要埋诡雷!”
嘶哑的训导声回荡在夜色中。那个十六岁的小兵正趴在瓦砾堆上练习机枪点射,程远之的羊毛毯还披在他肩上。
副官突然发现,师座凝视南京城的眼神变了——不再是赴死者的决绝,而是猎杀者的冷静。
这座城即将变成一台绞肉机。
而程远之,正在为它打磨每一片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