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官场几十年,或许没几分真才实干,然而这等做官的学问却是研究到位了的。
正值用人之际,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不置可否地闷哼一声,捏着鼻子道:
“有劳将军。”
赵缨的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去。
用不着再度巡视城防,此时白帝城外,是个人都能看出情况如何不妙。
大江南岸原有安乐寨和铁锁关两处据点,如今一个被毁,另一个也随横江索沉入江中而失去了意义;北岸的擂鼓、点将二台已被贼兵所占,兵锋直达子阳城下。
大江边上的烽火台倒是还在手中,只是以赤甲山上的地势,那里也排不开太多兵力。用以示警倒还勉强能做到,可要是指望更多的军事作用,那也是痴人说梦了。
算来算去,除了白帝城本城之外,也就是扼守官道和码头的瞿塘关还握在手中。
下游尚有贼兵盘踞三峡,上游又因为突如其来的春潮涨水,水路断绝......
东、北两面临敌,南、西有大江阻隔。梁督师没有想到,本来两边对峙得好好的,怎地突然就落到这般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原本只是一场阻击战,打到如今,竟硬生生地打成了一场突围战!
“劳烦将军守好瞿塘关,如何?”
梁督师不得不好言好语地相劝,而换来的,却依旧是赵缨那副冷若冰霜的臭脸。
“赵将军,沈将军?”
他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一时颇为尴尬。
殊不知,赵缨已经是在竭力避免和那老家伙有任何的视线接触。
她唯恐多看一眼,心头的怒火就会遏制不住,当场将他捅一个对穿!
这般“大局为重”的忍耐,落到旁人眼中自然就成了目中无人的佐证。就比如元京这厮,本就与她有怨,如今如何能不落井下石?
这厮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不愧是名震江湖的红娘子赵女侠,名头大得连朝廷大员都不放在眼里......”
只是一句话没有说完,一把遍生寒芒的利刃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沈川好脾气,却不意味着他好欺负。
“尔等惑乱军心,在下职责所在,却不得不先斩后奏了!”
他笑得依旧阳光,腰间那块洗冤司的金牌却比他的笑容更加刺眼。
孟、左、曹,以及一众大小军校齐齐拔刀,口中呼喊着各不相同的警告。然而他们的脚下,却都像灌了铅块一般迟迟不动。
还是一双纤手拦在了刀锋之前。
“老沈,莫要冲动。这般虾米似的小角色,你即便杀一万个也不济事。”
如今,却是角色对换了过来:沈川忍无可忍,倒是赵缨拦在他的身前,劝他大局为重起来。
赵缨终于是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梁督师。一双凤眸冷幽幽的,如同两点鬼火,直瞧得那大官儿冷汗簌簌。
不含感情的声音自牙缝里吐出来:
“末将领命!”
她牢牢地记住了那张可笑的胖脸。
看在夔州十万人家的份上,暂且留他一条性命。
但是这颗项上人头,迟早有一天,她必来取!
一千多士卒气势汹汹而来,又整装待发而去,全程都列队齐整,无人发出一言。
有多年行伍的,单单是看一眼这个军容,便已经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唯有元京不知天高地厚,咬牙切齿地撺掇着:
“大人,那婆娘分明没有将您放在眼里!”
“那又能如何?发大兵去讨伐吗?”
梁思常痛苦地瘫软在地,无力地反问着。
用腿肚子想也知道不可能!
莫说现在还得依靠赵缨一部抗敌,即便真要问罪,他也拿不出什么空余兵力了。
他是对这女人有所忌惮,可是将这女人远远地差到瞿塘关,也就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个督师,做得着实窝囊!
......
赵缨抵达瞿塘关下的第二天,东面赤甲山上的烽火台便燃起了冲天狼烟。
然而这股子狼烟只燃烧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停歇了下来。
“这是何意?难道贼兵来了又走,只是亮了个相?”
赵缨蹙眉猜测,又旋即否定了这个离谱的想法。
“应当是烽火台也被贼兵所占!”
这样一来,南面的铁锁关和北面的烽火台都落入敌手,夔门两岸本就形同虚设的防务,更是被彻底拔除。
沈川说道:“不消说,郑贼在三峡里的主力,终究是沿着水路打上来了。就是不知如此水势,他们发动了多少百姓充作纤夫......”
说起来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