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暗回家后，江慧敏特意同他说，跨年夜别太疯，明天晚上要出去和林叔叔吃饭。

母亲的脸上有桃花的光泽。

女人陷入恋爱，无论多少岁，总会有这样的姿态。

她看起来实在高兴，甚至太高兴了，显出惊心的痛，怎么说呢，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都没有江慧敏这种修成正果的悲喜交加。黎暗心想，他还是低估了林知无在妈妈心中的地位。

怎么会这样？

两代人打成死结。

如果没有林青蕊，他可以成全他们，叫那个姓林的一声爸。

如果没有林青蕊……

想到这三个字，黎暗的心就一阵紧缩，呼吸都变得磕绊，他迷迷惘惘收拾东西出门，开到半路又接到她的电话，从悦景改去丽晶。

一瞬。

心如钟响。

她要动手了。

终于还是要动手了。

黎暗不懂，真的不懂，如果说她不在乎，那天又为什么要不顾一切救他，如果说她在乎，又怎么舍得用两人的关系当作利剑去挑拨江慧敏和林知无。

爱的反面是不爱。

难道世上还有既爱又不爱的人么？

他掉头进城，默默开到丽晶，他瞧见林青蕊下车，看到她双手合十搓来搓去，在雪天里冻得厉害，他看着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到暴脾气的她，硬生生按捺脾气等了三十分钟。

心底的答案越来越清晰。

她不爱。

她只是想不计代价获取他的爱，打磨尖锐后，拿去行凶。

女孩子的心性到这个地步，用冷血来形容是不够的，黎暗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心头缓缓浮现两个字：残忍。

她在切割他。

她是他命定的刀俎。

聪明人现在就该掉头离开，离她远远的，不要再联系，永远别惦记，最好全忘掉。

可是黎暗做不到。

离开她，太难了。

她立在雪中等。

他坐在车里，也在等，等她不耐烦，愤然离开，这样简单一点，好受一点。

可她转身后还是发现了，气急败坏砰砰砸车窗，那双光洁的黑色眼睛闪过寒芒，问他是不是想死。

黎暗既开心又难受，开心她终于记住了自己的轮廓和身形，难受的是，今晚过后，明天黄昏，一切都会撕裂。

人到底要怎样才能看透。

得来就是为了复失去。

眼耳鼻舌身意，怎么能断色声香味触法？

黎暗不想太快迎来结局，打开车窗之前便拿定主意，跟林青蕊说他有事，今天不能去了，至于明天的那顿饭，当然也会想办法跑掉。

逃避虽然无用，可是也只能逃避了，不是吗？

对方儿子跟亲女儿搞上。

这种懊糟事，对普通人都够呛，对林知无这样在长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而言，简首是在脸上吐口水。

更何况，男孩亲爸还是臭名昭著的黑老大。

黎暗像平常一样与她说话。

在一问一答之间寻找合适的间隙插入借口，犹疑着，逡巡着，然后车门打开，冷风裹挟女孩进来，她的衣服冰凉，手当然也是冰的，只有呼吸还有一点温度。

她把包扔到副驾驶。

沉闷的两声响。

两个包嘛，女孩子的瓶瓶罐罐还有厚厚的书本，当然是很重的，当女生向来很累。

她坐到他腿上，染着风雪寒意的脑袋垂到他胸口，开始一言不发，只是沉沉呼吸，默默与他的心跳追逐，等到频率对上，小狗踩奶似的扭了扭，在他怀里拱出舒适的空间。

又是一声叹息。

女孩鼻音浓重，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挨了挨，小声道：“黎暗，你是不是不舒服？”

意料之外的发问。

她蹭他脖子，柔软的面颊和嘴巴亲昵又克制地扫过，只留他的肌肤猝不及防地颤栗。

“嗯？”

她又问了一声，很轻很轻。

黎暗摇头，下意识搂住，“没有不舒服。”

“那脸色怎么这么差？”林青蕊顺着男生明晰的下颌骨往上摸到耳朵，黑眸星星似的闪了闪。

黎暗垂眸，呼吸滞重，“有么？”

她撩过土星耳钉，黑眸转暗，整个人团了团窝进他怀中，“没有不舒服那干嘛不理我？”

“蕊蕊，我们……”

“你今天不想去，是吗？”她一改咄咄逼人的个性，善解人意道：“那改天吧，等你心情好点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