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交完申请和钱,白栀领到了宿舍钥匙。
老周说这是别人退出来的床位,没有(3)班的学生,两个高二的,一个高三的,似乎作风有点问题,喜欢搞小动作,让白栀遇到事别怕先去找生活老师报告。
白栀点头,她知道老周的意思。
住宿环境比较封闭,有些学生就喜欢拉帮结伙孤立人。
但她本来也不是去交朋友的,有个住的地方就行,倒不在乎宿舍关系是否和谐。
白栀背着书包出去。
走到门口,发现鞋带散了,她蹲下来重新系紧,顺便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痕,起身发现老周仍旧看着她,表情怅然,不大像平时那个笑面阎罗。
目光对上,老周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一下子聚拢,“再过几个月,你们这些孩子又要走啦。”
白栀一怔,呆在原地。
对他们而言高中毕业一生只有一次,但对老周而言,应该见过太多次了。
送走自己苦心教了三年的学生是什么心情?
白栀很难想象。
她连养了小半个月的狗都记了一辈子。
女孩局促地站了站,小声说了句:“谢谢您,周老师。”
老周点点头,许是不久就要告别,心事重重道:“当老师最喜欢教懂事的孩子,省心呐,不会闯祸,但有时候呢我又希望你们别那么懂事,小时候都不闯祸,长大了哪有机会啊……”
一名实习教师进来,毛毛躁躁找不到东西,老周随手抽给他。
白栀又站一会儿,慢慢从狭长的木走廊出来。
这栋木楼也是上世纪的遗物,踩起来咯吱咯吱,上辈子白栀返校时己经拆了,变成了崭新的礼堂。
总有些旧物会被时代舍弃,再难寻觅,可是独属于他们的时光又被抛向了哪里。
最冷的时候也许己经离开了。
风也带着暖意。
红木楼旁的柳树开始抽芽,灰蒙蒙的小石子路也破出两根野草。
几个低年级的挤在水池洗拖把,操场上空飞过一张纸飞机。
春天要来了。
白栀想。
春天总会来的。
白栀又想。
……
白栀东西并不多,衣服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主要是铺盖和床垫重,还有放在家里的书,全部都得搬过去。
白永刚开车送到学校,路上不合时宜地问了些他以前从来不会过问的事情。
还有多久高考。
复习得怎么样。
饭卡里有钱吗。
……
白栀礼貌又简洁地作答,她其实知道,白永刚是在内疚,但她并不想理解他。
家长都很傲慢、很会审时度势。
当你还是无法离巢需要哺养的幼鸟时,他们站在施舍的角度,要么喜怒无常,要么漠然以示;当你似乎终于要长大了,翅膀硬了,他们又会突然变得慷慨大方,予取予求,再过段时间又会进入下一个阶段,变得温驯脆弱,好像很需要你逢年过节回去探望,当然,别空手回家。
白栀无聊地抱着课本,看着窗外形形色色的人。
有时候她也会想,世人都这样,白永刚也是芸芸众生的一员,要怪还是怪她自己太敏感,总爱把人情看穿。
车终于到了江一中。
好像她和他属于父女的这程也要结束了。
白栀闷头搬东西,白永刚不好进去,就站在楼下跟看大门的保卫聊天。
“都拿完了,爸,我上去了。”
“哎。”白永刚去摸口袋,想给她塞点钱,可是摸来摸去也不过找出半包烟。
年后刚开工还没发工资,过年这两天又天天去打麻将,肯定是没有钱的。白栀己经习惯了,也谈不上失落,站了站,提着最后一个袋子进去。
白永刚在外面喊道:“有什么给家里打电话。”
白栀没应。
她进了楼道,己经听不见了。
白栀的宿舍在三楼最里,有独立的洗手间,阳台很大,晾满了女孩子的衣服。
三个舍友,只有高三的在,微胖体型,个子跟白栀差不多高,不大讲话,白栀进来也只是点点头。
等她收完东西,高二的两个女孩子结伴进来了。
很吵。
有多吵呢?
一个打开手机公放音乐,放也就算了,还要跟着张信哲的《过火》引吭高歌。
“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
“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