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楚二伯。
他比上次在医院时更显憔瘁,眼窝深陷,头发白了大半。
他坐在楚父家的沙发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不是激动,而是一种心力交瘁的疲惫。
“老三”楚二叔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窘迫,“大哥他彻底垮了。整日酗酒,领导已经找他谈话了,怕是得提前退下来。老四那边,好象也出了问题唉。”
楚父不动声色地听着,给他续了杯茶。
他明白楚二伯的来意。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觉得被老爷子耍了。”
楚二伯搓了把脸,努力想让自己精神点,“可日子总得过下去。现在老爷子这样,家里家里总得有个主心骨。大哥是指望不上了,老四自顾不暇老三,以前以前是二哥不对,有些事做得过了。你你看在都是兄弟的份上,能不能能不能出来主持一下局面?帮帮大家?”
楚父端着茶杯,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沉默了片刻。
主持大局?放在以前,这可能是他梦寐以求的认可。
但此刻,听着楚二伯低声下气的恳求,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精于算计的二哥如此落魄,楚父心里没有半分得意,反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物是人非的唏嘘,有对他们执着于镜花水月的不值,更有一丝隐秘的庆幸——庆幸自己跳出了这个无休止争斗的旋涡,也庆幸儿子早已远离了这片泥潭。
他轻轻放下茶杯,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二哥,你言重了。什么主持不主持的,我现在就等着退休,图个清静。大哥和老四那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至于老爷子那里,向南安排得挺好,费用也没断过,我们做儿子的,能尽到这份心,也算问心无愧了吧。”
他刻意用了“我们做儿子的”,把自己和楚二伯他们划在同一阵营,却又用“问心无愧”轻飘飘地撇清了所有责任。
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心灰意懒、等待退休的老人。
楚二伯张了张嘴,看着楚父那副“人淡如菊”、与世无争的模样,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三弟变得无比陌生,那层温和的表象下,似乎藏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疏离和满足?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凛,随即又被巨大的失落淹没。
连唯一可能指望上的老三也彻底袖手旁观了。
楚二伯最终什么也没再说,颓然起身,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背影佝偻,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彻底压垮。
楚父站在窗前,看着楚二伯的车消失在路口,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拿起桌上那盒刚买的香烟,破天荒地给自己点了一支。
烟雾缭绕中,他望着半山暖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又无比真实的笑容。
那里,有他此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骄傲。
至于楚家的风风雨雨,兄弟们的兴衰荣辱都随那空荡荡的地下室,一起埋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