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六月,日头像淬了火的铜盆,倒扣在百草镇上空。*6′1·看~书,网· ?免\费\阅?读\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蒸腾的热气里飘着两股味——街东头百草堂的药香醇厚绵长,混着薄荷与陈皮的清苦;街西头济世堂的药味却带着股子焦糊气,像被雨水泡过的旧书,闷得人发慌。
百草堂的柜台后,王宁正低头碾着藿香。他穿件月白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姜黄的药渍——那是今早炮制药材时蹭上的。他手指修长,指腹带着常年捻药磨出的薄茧,碾药的力道均匀,铜碾槽里的藿香碎成细沫,香气漫出来,给闷热的屋子添了丝凉意。
“哥,李婶家的小子又吐了,娘让你赶紧过去看看。”王雪掀着竹帘跑进来,粗布裙摆沾了些草叶。她梳着双丫髻,发绳是药房里剩下的红绸子,额角沁着细汗,手里攥着张药方,“这是今早开的藿香饮,喝了两回,咋一点用都不见?”
王宁放下碾子,接过药方看了眼:“脉象呢?”
“娘说滑而濡,舌头上一层白腻苔,跟抹了层米糊似的。”王雪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张嫂子刚蒸好的豆蔻糕,你垫垫肚子?”
油纸包一打开,甜香混着白豆蔻的辛气涌出来。王宁捏起一块,糕体细腻,嵌着些碎白的颗粒——那是张娜特意留的白豆蔻仁,去了壳的,嚼起来带着股清冽的香。“这豆蔻是上月钱多多送的新货?”他问。
“嗯,张嫂子说这批次壳薄仁满,炮出来格外香。”王雪也塞了块进嘴,含糊道,“对了,刚路过济世堂,孙玉国正站在门口吆喝,说他有治‘暑湿’的神药,一贴就好。”
王宁眉头微蹙。暑湿症在岭南夏日常见,多是湿热郁于中焦,治法该是化湿解表,哪有“一贴就好”的道理?他将豆蔻糕揣进怀里,抄起药箱:“我去李婶家看看,你盯着药房,别让孙玉国的人来捣乱。”
刚走到巷口,就见几个村民抱着孩子往济世堂跑,领头的刘二狗挥着胳膊喊:“都去孙老板那抓药!百草堂的药没用,耽误了病情可别后悔!”他斜眼瞥见王宁,撇着嘴笑,“哟,王少东家亲自出诊啊?可惜药不行,白费力气!”
王宁没理他,加快脚步往李婶家赶。李家在镇尾的茅草屋,刚进门就听见孩子的哭闹声,李婶正拿着个黑陶碗,要给孩子灌药。“王大夫您可来了!”李婶眼圈发红,“这药是济世堂买的,喝下去孩子是不吐了,可脸蛋子红得像烧起来,还一个劲喊渴。”
王宁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滚烫。他掀开孩子眼皮看了看,又搭住脉,眉头拧得更紧:“这药里加了燥烈的热性药材,强行止住呕吐,却把湿邪逼进了里层。孩子本就阴虚,哪禁得住这么折腾?”
“阴虚?”李婶不懂。
“就是身子里的津液少,像土地缺了水。”王宁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孩子虎口处的合谷穴轻捻,“孙玉国用的药,好比用烈火烤湿地,表面干了,底下的湿气却更重。”他说着,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纸包,“这是张娜刚泡好的白豆蔻,你拿回去,取三粒,和生姜片一起煮水,少少地喂给孩子,能顺顺他的胃气。”
纸包里的白豆蔻,外壳黄白透亮,捏起来脆生生的,凑近闻,一股辛香直冲鼻腔。李婶接过纸包,又担心地问:“这药会不会像济世堂的那样,喝了更渴?”
“不会。”王宁想起张娜炮制药材时的样子——她总坐在窗边的竹凳上,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素色的布裙上,手里拿着小钳子,仔细地剥着豆蔻壳,“白豆蔻性温,但气香能行气,不像那些燥药会伤津液。只是孩子体质偏虚,喝两天就得停,我再给你开个方子,加些麦冬,能补补津液。”
正写着方子,门外突然吵嚷起来。王雪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哥,不好了!济世堂的郑钦文带着人,在咱们药铺门口砸东西,说……说咱们的药害了人!”
王宁猛地站起身,药箱“哐当”一声撞在桌腿上。他看了眼床上渐渐安静的孩子,又望向百草堂的方向,眼神沉了下来。那包白豆蔻的辛香还在鼻尖萦绕,他忽然明白,这场暑湿症,怕是要变成一场药铺间的恶斗了。
百草堂的门板被踹得震天响,郑钦文的粗嗓子混着瓷器碎裂声传进来:“都来看啊!百草堂卖假药害命!张屠户喝了他们的药,上吐下泻更厉害了!”
王宁赶回药铺时,门前已围了半条街的人。郑钦文正拎着块摔碎的药罐,里头的药渣撒了一地,黑糊糊的看不出原本模样。张屠户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脸色蜡黄,额头上全是冷汗。
“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