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场的铁门在雨里发出锈铁摩擦的尖叫,赵阳一脚踹开时,裤脚的泥水溅在门柱上,混着不知是谁蹭上去的暗褐色污渍,像未干的血。\r?u?w*e+n?5·.-o,r/g`
“婉儿,你确定要进去?”他回头看,林婉儿的白大褂在阴雨天里泛着冷光,她左手按在口袋里,那里装着半只银镯子——她妈临死前攥在手里的东西,边缘被体温焐得发润,此刻却冰得像块碎玻璃。
“李伯的尸检报告有问题。”林婉儿的声音比雨丝还冷,她刚从县医院偷翻了档案,老镇长李建国的尸体照片里,焦黑的手腕上有个菱形印记,被法医标注为“焚烧后组织收缩”,但她认得那纹路——三个月前,她在精神病院见的那个疯女人,锁骨处也有一模一样的疤,女人当时只会重复一句话:“红衣女,数骨头,三块少,炉中火……”
雨越下越大,砸在火葬场的石棉瓦顶上,噼啪声像无数只手在拍门。废弃焚化炉在院区最深处,砖墙上爬满墨绿色的藤蔓,根须钻进砖缝,把“停用”的红漆牌顶得翘了边。赵阳突然拽住林婉儿,他的手指在抖,指着炉门下方:“你听。”
雨声里混着细碎的“咔哒”声,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骨头,一下,又一下,节奏均匀得让人头皮发麻。林婉儿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看见炉门缝隙里,透出一点青绿色的光,不是灯泡的亮,是浸在水里的磷火那种,幽幽地舔着砖缝,把爬在上面的藤蔓照得像缠绕的鬼手。
“是骨殖灯。”赵阳的声音发颤,他从小在这附近长大,老人们说,30年前有个女人被活活烧死在这炉子里,怨气太重,每逢阴雨天,她的骨头就会发光,“我爷爷说,看见那灯的人,活不过三天。”
林婉儿没理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橡胶手套戴上,指尖刚碰到炉门的铁环,就被烫得猛地缩回手——明明是阴雨天气,那铁环却烫得像刚从火里捞出来,手套内侧留下个模糊的菱形印子。
“咔哒”声停了。
青绿色的光突然暗下去,炉子里传来女人的呜咽,不是哭,是含着水的喉咙在抽气,黏糊糊的,像有什么东西正从灰烬里爬起来。赵阳往后退了两步,踩在一滩积水里,水面晃出他的脸——脸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血珠滴在水里,晕开的形状像朵被踩烂的花。
“谁让你们来的?”
身后突然响起沙哑的声音,林婉儿转身时,手电筒的光扫过一张皱巴巴的脸。李承道的斗笠压得很低,露出的下巴上沾着黄纸灰,他跛着的左腿在泥地里拖出条歪歪扭扭的痕,手里的桃木剑用红绳缠着,剑鞘上的漆掉得只剩零星几点,倒像溅上去的血。
“李道长。”林婉儿认出他,三个月前在精神病院,就是这个疯道士把那个锁骨带疤的女人领走的,当时他说,“这女的命里犯火,得用黑狗血镇。”
李承道没接话,径直走到焚化炉前,从怀里掏出黄纸,却在点火时故意手一抖,火折子“滋啦”一声灭在雨里。“这地方邪性,”他嘟囔着,声音含糊得像含着痰,“30年前就不该建在这儿,镇不住……”
“镇不住什么?”林婉儿追问,手电筒的光扫过他的手——那双手布满老茧,指关节肿大,左手虎口处有个月牙形的疤,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李承道突然抬头,斗笠下的眼睛亮得吓人:“你妈叫什么?”
林婉儿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焚化炉里的呜咽声变了调,像是有人在笑,又像是骨头被踩碎的脆响。青绿色的光猛地亮起来,炉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林婉儿瞥见里面堆着的骨灰——不是寻常的灰白色,是发黑的,像被水泡过的煤渣,而在那堆骨灰中央,坐着个穿红衣的影子。
影子的手腕上,晃着半只银镯子。
和她口袋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我的骨头……”女人的身影从炉子里钻出来,贴着地面爬,绕着林婉儿的脚踝打转,“少了三块……你看见没?”
林婉儿的手电筒“哐当”掉在地上,光在地上乱滚,照亮了炉门口散落的骨头渣——不是完整的骨片,是被敲碎的,边缘还带着新鲜的齿痕。她突然想起李伯的尸检报告里写着:“鼻腔内发现不明骨灰颗粒,成分与火葬场现存骨灰不符。”
“快跑!”赵阳拽着她往后退,却发现林婉儿的脚像被钉在地上,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炉子里的影子,影子的手正从骨灰里抬起,手里捏着块小小的、泛着油光的东西——是指骨,末端还沾着点银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