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卖炭老翁是健谈的性子, 放下竹筐扁担,口若悬河地对着他念叨:“你是外乡人吧?嗯,是个生面孔, 我就说文陵县怎么有人不知县令老爷大喜呢!小夥子,你可瞧仔细了,那花轿里坐着的是县令老爷续的第四房新娘子,往后路上遇见千万别得罪了!”
“第四房?”饶是李长羲见识广博, 听到这儿也不免震惊。“县令今年贵庚?这新娘子芳龄几何?”
卖炭老翁道:“高大人今年三十六,正值壮年啊。新娘子也是花儿正娇艳,芳龄十七!”
高大人这个称呼一出, 苏云乔猛然一惊,坐直身子急声问他:“老伯,你可知道新娘子是哪家的姑娘?”
“您一个外乡人, 打听这个做什么?”卖炭老翁狐疑地嘀咕了一句, 挑眉看见车内女子的半张脸,忽然一怔:“苏丶苏姑娘?你不是随苏大人进京了吗?怎么会……”
苏云乔没有向他解释自己的事情, 更加急切地问:“你只告诉我, 今日嫁进高家的是不是陈姑娘!”
老翁叹了口气, 说:“您都猜到了,何必再问我老头子。”
李长羲拉下帘子, 挡住老翁探究扫量的目光。他看着苏云乔面上神色由急切转为愤然, 慢慢地又变为失落。
他不了解她的过往,也能猜到她是为陈姑娘痛心, 便低声问:“那位陈姑娘是你的旧识?”
苏云乔压抑了半晌, 眼眶中一片温热, 听到李长羲温和询问,蓄着的眼泪没忍住落了下来。她慌忙别过脸, 身旁男人却伸出手把她扳正回来。
李长羲轻抚着她的背,她僵了一阵,很快卸下了防备,贴进他怀中。
“我与她自小相识,她比我年长一岁,待我如亲妹妹一般,时常照应着。陈大娘也是个极为温柔和善的好人,我母亲走得早,大娘是世上唯一一个待我好的长辈。”
苏云乔吸了吸鼻子,勾起了从前的记忆,顺势说起陈家的情况。
“陈家那位顶梁柱是个读书人,年轻的时候考中了秀才,当时邻里乡亲都道他是可塑之才丶前途无量。”
“可是自那之后,此人便再也没有得过成绩,年年科考丶年年落榜,渐渐的人就消沉了,变得酗酒好赌,最后欠了许多赌债,扔下妻子儿女跑了,再也没了消息。有人说他被债主打断了手脚,也有人说他醉死在他乡街头了。”
李长羲听了一会儿,眉宇间川字纹愈发深邃,唾弃道:“能做出这种抛妻弃子的混账事,他真是枉读圣贤书。”
一次考不中是发挥失利,两次考不中是时运不济,此次靠不中那就是能力不行了。
他若是考进士屡次不第倒也罢了,可是这个陈秀才考了多年连举人都考不上,他哪里是郁郁不得志,分明是自命不凡却眼高手低。
他吊着一口气去追逐自己够不着的东西,却连累家中妻儿拮据困苦,这样的人也能做一家之主吗?
苏云乔继续说着:“陈大娘一介妇人要拉扯两个孩子,平日靠卖绣品换些银两,家中生计也艰难。可她家中每每有什么吃食,却总念着分我一份。对了,我的针线手艺也都是跟她学的。”
苏云乔闭上眼睛,想起陈家那个会喊她乔姐姐的姑娘,怎也不敢相信她此刻正坐在前边的花轿内,即将嫁给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更不理解陈大娘这么慈爱的母亲怎会同意将女儿嫁过去。
陈大娘和萧氏不同,她非常疼爱自己的一双儿女,从来不会因为陈清荷是女儿而亏待她分毫,陈家兄妹两人吃穿用度皆是一模一样。
再看这位三十六岁“高龄”的高大人,他家是南郡富户,祖祖辈辈都好吃着祖産混日子,到了现在这位高八斗不知怎么想的偏偏醉心仕途,考了个举人以后就进官衙了。
以前苏承宗任文陵县令,这高八斗跑去邻县做了几年官,现下苏承宗高升,他便跑回了文陵老家。
要论他为官如何,苏云乔不知其详。但要说他过往的三任妻子,苏云乔可没少听人谈论。
高八斗的发妻也是富户出身,最初嫁进高家二人也算相敬如宾,然而才过了一年这高八斗就接连纳了三个貌美如花的妾室,他那发妻是个有傲气的,请来家中长辈作见证,与高八斗签了和离书。
也许是第一段婚事闹得太大,满城的乡亲都在看这段笑话,高八斗后来再娶妻只娶没权没势出身寒微的女子。
他的第二房妻子是农户女,嫁进门后就被高家老太太催着绵延子嗣。头胎生了女儿,老太太便催她再生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