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皮囊?
少女奋不顾身地一跃,好似带着神奇的魔力,能跨越山海,一切艰难险阻都为她让步,沿途的一切鲜活人间,都因为她的到来黯然失色。
鲜丽精美的渐渐褪色,欢声笑语的慢慢漠然,若有似无的阴森气息从无形中弥漫,若有似无,隐隐约约。
盛少玄的神色蓦然苍白。
他站在茫茫人海中,在重重遮掩后,他的面目与陈素同完全不同,陈素雪怎么会看到他?
对她来说,极乐岛是真正的险地,灯魁被吞噬不过是眨眼前的事,她为什么敢毫不犹豫地朝他冲过来?
她怎么敢?
属於另一个他的记忆如潮水汹涌,带笑丶带泪丶带着烟火人间酸甜苦辣,属於那个他不屑一顾的世界的,霸道至极地欲将他淹没。
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他分不清丶辨不明,坚持的已动摇,否定的却在汹涌。
如果盛少玄认同的那个世界是错的,如果盛少玄坚持守护的那个信仰并不需要丶甚至排斥他的守护,那么他的存在又算什么呢?
他又拿什么来否定陈素同的存在,否认这鲜明的丶炽烈的丶足以焚烧任何人身心的强烈情感和自我认知?
他是谁?又能是谁?
不顾周围僵硬又古怪的环境丶若有似无的阴森,盛少玄猛地跳了起来。
像是从噩梦里惊醒,他不管不顾地推开表情越来越诡异的人群,奋力向楼下冲去。
落荒而逃。
“陈素同!你给我站住!”陈素雪一口气憋在胸口。
其实陈素雪刚刚冲出去,就已经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见到盛少玄就这么直白莽撞,而是担心封析云和聂东流会被自己的莽撞波及。
三年前,聂东流带回陈素同的死讯后,她就一直觉得恍恍惚惚的,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用了整整三年,让情感和理智艰难搏斗,终於强迫自己慢慢“习惯”,习惯陈素同已经死了的事实,习惯她真的成为了孤家寡人,无亲无伴,哪天死在了不知哪个邪神信徒的手里,也无人会为她哭一声半声。
她本已经习惯了。
但盛少玄不该在她面前说那些话的。
他怎么能如此残忍,他怎么能让她撕心裂肺地习惯了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丶唯一的牵绊死了后,以另一个面目,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怎么能?
也许陈素同变成了盛少玄,就能痛快地割舍往事,三年来不和亲妹妹说一句话丶见一次面,若无其事地好似两个陌生人。
但陈素雪不可以。
陈素同就是盛少玄,那么盛少玄也就是陈素同。
从蛟舟上听到往事从他口中道出的那一刻,陈素雪登上极乐岛的全部意义,就只是找回哥哥。
所以她到处逡巡,寻寻觅觅,只想找到一个身影,哪怕那个身影如此陌生。
“陈素雪!”人群里,聂东流暴喝。
听到呼唤的那一刻,陈素雪微微迟疑,封析云介绍过极乐岛的规则,她这样冲动,可能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然而,当盛少玄与她对视,怔怔然片刻,竟然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陈素雪的悔意和迟疑就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行动已先於理智做出决定,“你跑什么跑?我让你跑了吗?”
几乎是本能地,她像一支决然的利箭,冲入缓缓变得古怪的人群和高楼秀色,绝不回头。
她身后,阴森诡谲的气息自无形处幽幽遣来,像是渗透纸上的墨,浅浅地丶一重一重地晕染长街,缠绵又缱绻。
封析云微微蹙眉,右手已下意识地搭在左手腕上,却强忍着没有拔刀。由於陈素雪出人意料的反应,周围人群和环境明显变得诡异了起来,只要是稍有警惕的术士都能感觉到。然而恰就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
当极乐岛判定出现“不够和谐幸福”的情况时,就会像之前吞噬灯魁一样,直接将格格不入者吞噬。而像是现在这种诡异的情况,就还有转圜的馀地。
如果对此反应激烈,进一步违反极乐岛的判定,就会让情况越来越糟,最后成为又一个“灯魁”。相反,如果泰然处之,若无其事,倒是很有可能让周遭环境重新变回繁华和谐的样子。
她就怕聂东流和陈素雪激化异变。
封析云右手始终搭在左手腕间,保证随时都能第一时间拔.出靖夜,然后镇定地擡起头,神色平静得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