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 我原本就觉得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这些事情……很有趣呢?”
黎明前傅宅洋楼中光线昏暗。喻容时逆着来自死角外的灯光,只看见易晚微微上翘的唇角。
易晚在笑。
他从未见过易晚的笑。
易晚在他面前丶在任何人面前始终是平淡而冷静的。他像是驯顺於这个世界的羔羊,又像是随着背景板行走的丶无感情的木偶。无论是在综艺中求生丶战胜姜北丶又或是拯救秦雪心丶与他一同站在星空之下时……易晚都从未笑过。
可如今他笑了。
像是狡猾的糖果终於撕开了自己的包装纸,糖纸中所包裹的可以是棉花丶也可以是一个阴谋。或许是出於好感丶或许更多是出於试探, 易晚将自己撕开了一点包装, 将其中的内里展现给了他。
糖纸中所包裹的或许不是甜美, 而是阴森。喻容时顿了顿。
他在傅宅混乱的尖叫丶奔逃声中开口, 声音柔和, 融进了所有的理解与包容:“在当时的情况下, 你能用以处理眼前场景的方法的确有限,所以……”
“我是故意的。”
易晚又说了一次。
他的眸光穿过死角,直至傅宅的走廊。
低调奢华的地毯浸满了水鬼身上的水渍,傅齐声再也无法指着它,对某双染灰的皮鞋或球鞋炫耀品味,声称:“这是意大利纯手工编织。”
明亮的水晶隔窗上布满了挣扎的血手印, 被傅齐声引以为豪的昂贵雕塑如今只随意地被掀翻在地上……原本处处彰显着主人低调奢华品味的豪宅, 如今却变成了鬼物的乐园。曾属於傅总的优雅丶精致,如今都在此处荡然无存。
易晚於是又伸手向喻容时的手臂。
“看见这栋房子变成鬼物的乐园,我很高兴。”
他放下第一根手指。
“看见工作人员和那些明星,被鬼物追得四下遁逃。原定的片场变成了另一个片场。我看见了所有混乱,但我很高兴。”
他放下第二根手指。
“看见傅齐声颜面尽失,看见丁别寒被我欺骗, 看见他把这座与鬼屋毫无干系的丶属於傅总的豪宅辨认成阴宅,并编撰出一套与他的故事有关的丶关於献祭与借尸还魂的阴谋时……”
他放下第三根手指。
“我觉得, 非常有趣。”他平淡地说。
第四根手指久久不曾放下。喻容时低头凝视易晚。那一刻, 他终於看见了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波涛。
又或许那并不是水面下的波涛, 而是溶洞中的暗河。喻容时想。被白色钟乳石所围绕的暗河平静美丽, 却又神秘丶莫测,并让人下意识地觉得……
胆寒。
“我当然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的办法,能够帮助我来解决这件事,阻止傅齐声与安也霖的覆合丶避免iris5的解散。我可以通知刘哥,提前给您丶或是其他人打电话。”易晚继续道,“但我其实并不在乎安也霖这一世会和谁谈恋爱,也并不在意他又会爱上什么样的人。可我唯一不能接受的,是有些人自顾自地将我和团的命运视作可以在故事中被随意操纵丶扭曲丶牺牲的那一个。这才是我出手的原因。”
喻容时垂眸看着易晚。他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一刻他以为他又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可易晚的眼底没有藏着冰冷锋利的玻璃碴。他讲述着和自己有关的故事,神情却平静冷淡,如同一个最普通的讲述者。他的眼眸不是封锁了碎玻璃的寒冰,而是平静流动的暗河。
暗河与玻璃有区别。
喻容时想要知道那些区别。
傅宅喧哗,有伪装成工作人员的特殊执行者进入傅宅收尾。他们在黑暗的楼道里进行隐秘的交谈。所有人只看见发生在宅邸里的激烈与混乱,对於不为人知的角落毫无察觉。
“所以,你看起来并不会想向我寻求帮助。”喻容时说,“为什么?”
“因为不有趣。”
“什么不有趣?”
“或者,可以这样说——即使您打了电话丶阻止了他们的一次相遇丶两次重逢。故事,却依旧是那个故事。对於他们而言,你只是故事里阻碍覆合的一个反派丶一个配角。故事或许仍旧会在相对更多的误会丶分离后走向happy end。又或许,故事会走向一个唯美的bad end。两人中的一人幡然醒悟,最终分离,各自安好,各自成家。”
喻容时隐约地觉得自己摸到了一根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