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吉走后,李措便没再开口说话,拿起抹布擦拭秀宁宫的桌椅,杨云期几次劝他不要忙,李措也是置之不理,也只好随他去。
杨云期坐在桌前继续缝衣裳,这件衣裳也差不多要缝完了。
两人默默无言。
天黑后,襕袍也就缝好了,杨云期抖了抖衣裳,细心地抚平折印。她转过头,只见李措还在擦柜子,脸上满是汗珠,遂起身走到他的身畔,掏出绢布擦掉他脸上的汗珠。
“过来试下衣裳。”杨云期拉着李措走到桌前。
李措瞅着桌上的那件襕袍,石青的颜色在烛光下仿佛流水一般,冷峻中有丝鲜活的气息,领口绣着几朵祥云,整件衣裳的上的刺绣不多,但那几点点缀却如同妙笔生花一般,显得衣裳十分精致。
杨云期脱下他身上的旧衣,给他穿上这件襕袍。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在新衣的衬托下,李措似乎英俊了许多。
杨云期笑了,在她的印象中,李措最英俊的时候应该是他同令狐宛儿大婚的那个夜里,他穿着红色的喜服,又俊又英武,好看极了。
“二郎。”杨云期靠在他的胸口。
“娘子,这是你为我的最后一件衣裳吗?”李措的声音变得很轻,也特别的温柔。
“当然不是了,我们还有很长的人生。”杨云期双手拥住李措的腰部。
李措笑了笑,道:“娘子,我们去摘星阁。”
除了下雨天,两人每晚会去摘星阁看星星,他们给每颗星星起名,如今已经起了几百个名字。
李措抱着杨云期踏上楼梯,在顶楼相拥而坐,今晚的星星比往日要多,一颗颗又大又亮。“娘子,那是天遥,那是玉枢,那是天机……”
“你都还记得呀!”
“嗯,这是娘子起的名字,我当然记得了。娘子,你说我们死后会变成星星吗?”
“会,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这样他在天上看着那些世间他关心的人。”
“太好了,我就算死了也能看到娘子。”李措拍手笑道。
杨云期轻轻摇头,道:“不,我们会一起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的孩子,还有孩子的孩子。生是短暂的,而死是永恒不变的。”
“不,娘子,我不让你变星星,我要你看星星。”李措按住她的肩膀,他听出了杨云期要与他同生同死的意思。
杨云期只是笑。
“娘子,你别笑,你答应我不要变星星?”李措摇着她的肩膀。
“那我们都不要变星星。”
这次李措不说话了。
不管继位者是谁,李措都是不应该活着的那个人,那会对新皇帝造成威胁,皇家没有任何亲情。自古以来,一个新皇帝的诞生,也预示另一个皇帝的死亡。
也只有死亡,才成全他的名声和尊严。
杨云期伸手摸上他的面颊,他的脸颊湿漉漉,似乎是流过泪了。
“我们是一起降生在人间,当然要一起回到天上。”
“不,娘子,你还不能回到天上,我们的孩子还太小了,他们需要母亲的爱。”
“可他们同样也需要父亲的爱啊!”
“不,孩子是不需要父亲的,尤其不需要一个当皇帝的父亲的爱。娘子,你是皇室出生,只有皇帝父亲死去,儿子才能成为皇帝。我死了,慎儿会安安稳稳地做皇帝。”
“你不能这样想,你是慎儿的父亲,他也不会让你死。”
“娘子,你不明白。”
“我明白。二郎,我知道你下令紧闭城门不许抵抗,就是不希望改朝换代时有无辜者牺牲,你决定用自己的死让慎儿平稳地改朝换代。”
“娘子这样了解我的心思,就知道我必须死,我是大炎的皇帝,慎儿会是大随的皇帝,亡国之君是不能活着的,他必须从这个世上彻底地消失。”
杨云期热泪盈眶,说到底,李措是在成全她光复大随的心愿。
光复大随是杨云期十多年的梦想,她曾经寄托于李措,但最后又梦断李措。
十多年前李措兵围东都,那是她离光复大随最近的第一次,十多年后林争兵围东都,是离光复大随最近的第二次,但这次她经历了十年的辛酸。
只要林争进入了东都,大随便光复在即。
可这个强烈的心愿,忽然在瞬间土崩瓦解,大随对她来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她的丈夫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还是活生生的。
大随灭亡她不会死,可李措死亡,那她一定会死。
她根本经不起李措的死亡,刚才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