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听见她这话，微皱的眉头反而舒展开了，眼底带有一丝怜悯，只是隔着朦胧夜色，白淼淼看不清。

秦浩东倒是能依稀分辨得出沈珩的神情——他家里爸妈一个比一个烂，小时候很多人都是带着这种眼神看他的。

原本应该很厌恶这种神色，但不知道怎么的，秦浩东在这个时候突然恍惚了一下。

他们家那个小区里，白淼淼生活算是幸福的。

一呢，她父母健全，往上是工人家庭，过后她爸妈也大胆跟人外出摆摊做了点小生意赚了一笔钱。只是夫妻俩观念问题，没有坚持，但那钱也让他们有了套房子和不少的存款。

二呢，白淼淼打小懂事，因为长相柔弱性格乖巧，很讨人喜欢。父母对她一向不错，到读书以后，因为她成绩一直是班上前几名，也自认给爸妈争气了，所以生活上也没有其他同龄人那么拮据，她总有些零花钱。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在大家都穿着校服、穿些不知道哪家亲戚家大孩子送过来的旧衣服时，能给自己添置一些新衣服，和一些便宜小巧但非常能增加美感的小配饰。

别人怎么看待白淼淼这个人，秦浩东是猜不透的。他只知道，作为旁观者，他那个小区里，甚至一直以来的同学们，有很多人都是羡慕她的。

以前的白淼淼穿着打扮干净清纯，朝秦浩东伸手的时候都像是自带着一层薄薄的光。让人看得见希望，又不刺眼。早年跟她相处，秦浩东也确实觉得舒服。

可现在呢？

秦浩东面对白淼淼的时候有无奈也有心累，他有时候都想不管她算了，也发过不止一次脾气。但每次都没办法彻底撒手不管。

因为曾经那段很黑暗的日子，不论白淼淼是因为什么目的，她切实的对秦浩东伸出了手。

秦浩东也在想，他看白淼淼的眼神是不是也是带着些怜悯。

曾经不平等的关系，彻底对调了过来。

他甚至觉得他已经在努力向前，向着有阳光的地方挣扎，想把日子过好，至少不这么一塌糊涂，看不见前路。

可是白淼淼怎么就掉进了深渊一样，拉不出来叫不醒，推着她往前走，等到自己力竭稍微一歇息，她就又掉了下去。

秦浩东回神的时候，白淼淼不知道跟沈珩说了什么，沈珩留了一句：“管好你自己吧。”就走了。

看方向，是去学校。

秦浩东现在跟班上个别同学关系还不错，主要是傅永俊。因为秦浩东打球撞伤了他，他把人骂了一顿，结果刚好秦浩东又买了饮料去看他，撞了个正着，这事儿弄得很尴尬。

到底都是年纪不大的男孩子，尴尬劲儿一犯，就顾不上曾经的怨气了，腆着脸也能说说话，这两人都无意计较，聊着聊着就恢复了来往，还因为这一次的“坦诚”，感情更好了些。

所以秦浩东知道，沈珩提前来学校不仅仅是因为补课，还有去参加比赛。

傅永俊当时表情复杂，眼底藏不住羡慕：“谁知道好好读书这么早就能赚到钱呢？”

秦浩东也这样想。

他这些年为了生存，人在学校里待着，只普及了基础教育，能识字算数，别的深奥一点的他一概不懂。看起来是因小失大了，但实际上他如果不这样选择，可能早几年人就没了。更没可能读书到现在。

——不是所有人都有沈珩的好运气。

家庭各有各的难处艰辛，有的人身边好人无数，谁都愿意拉扶一把。有的人苦苦挣扎，身边的只有一张张麻木又冷漠的脸。

他也不跟白淼淼争执了，“叔叔阿姨都在家里等你，你要回就回，想继续去玩就去，话我带到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来，对白淼淼说：“你以前帮了我多少你心里有数，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胆子跟人拼良心吗？”

秦浩东指的是他自己的良心。

他可以不管白淼淼死活，也许他现在还做不到，但人的忍耐力和承受力终归有限，而秦浩东不是那种甘心沉沦的人。

他要是真的想一辈子待在烂泥里，也不至于半工半读留个向阳地休养生息了。

白淼淼刚才讽刺沈珩没有得到好的回馈，跟沈珩起争执其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像一拳头打中了空气，棉花都比他好得多！

他要么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在意，要么就是嗯嗯两声当你是放屁，偶尔回句正经的，也是往人心窝里扎。

他知道白淼淼嫉妒季落，看不惯季落，但他偏偏不说季落的事情，只问了一句：“你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白淼淼差点一口气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