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一时刻，他们两人的传音飘进耳中，一个低沉，一个温柔。

“他从小就护着你，你跟着他，我很放心。”

“他会好好照顾你的，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一刻，就像是心脏，忽然被人从胸腔挖了出来。

天地这么大，却什么都不剩。

耳中只剩下嗡嗡一片，她看着他们拆招，只为争谁进去。她看着那扇门打开，两人齐齐抢了进去，再看着那扇门缓缓关上，束缚身体的灵力蓦地隔断。

风声，低语，拆招的打斗声，祭坛脚下，众人的大声呼喊，她再也什么都听不到。灵力消失那一刻，她狠狠跪了下去，瘫软在地上。

终究还没来得及吗……

因为中央祭坛还缺少一样阵眼，所以，必须由一人充当。然后，被抽干所有的灵力，包括魂魄之力，永远消失在天地间，灰飞烟灭。

玉制大门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灵力波动悉数隔绝。她不敢去想，不愿去想，里面到底在发生着什么。

只知道，一道冲天而起的金光，呼应着四方金色光柱，发出天地为之震颤的龙吟，刹那间金光遍布了天际，所有云海，都被染成了金色。

在她眼中，却是这世上，最鲜艳的血色。

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悲伤，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失去，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活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所拥有的一切，转眼间被全部夺走，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自己再一次，失去一切！

恨意疯狂地涌了上来，她蓦地重重一拳捶在了玉阶上，不顾鲜血长流，仰天恸哭，声彻天地，悲号三日不绝！

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中，流出的已不再是泪水，而是汩汩鲜血！

强大的力量缓缓注入她的体内，修补着封印的裂隙，却转瞬更加疯狂地崩溃逸散而出，口中狂喷着鲜血，凄厉的嘶喊却没有半分停顿，已经听不清她喊的究竟是什么，只知那声音撕心裂肺，便是半里外听闻，也教人凄然泪下！

她嘶声悲吼，渐渐变成凄厉的笑声，那样疯狂，那样绝望，所有听到的人，都觉得不寒而栗。赶来的晚凌站在她身后，无数次向她冲去，却被她溃散的灵力挡住，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哭喊，狂笑了三日，足足三日。最后一日，她倒在血泊之中，气若游丝。

那扇沉重的玉门，终究，再也没有打开过。

没有人知道，那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再见到过清九。

她仿佛，就像随着颜初与秦衣，人世蒸发了一般。

浮生太短，几多聚散，倒不如月缺月圆，才几个朝晚。

月冷依旧，依稀还记得那年悲欢。

永生永世的诀别，又该情何以堪，独留她还在人世辗转。有时候，还是禁不住想起，若还有魂归处，可知如倦鸟飞还。

踏遍江山，故人音信尽断。

只有偶尔，在梦中相见，哭得生生醒来，才终于明白，他已走得远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转眼，已经过了一百年。

故城已恢复了从前的繁华，空旷冰冷的石殿中，还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那张石椅，那卷书册，早已寒了余温。

小镇中的夜市还是那么热闹，却再没有人会拈起一件小玩意儿，问她喜不喜欢。

旧街角微风无息，黑暗中却再也没有一个身影在此伫立，那长街中风雨依旧，却再也没有一盏明灯，照亮黑暗。

隐香岭春去秋来，飞瀑流泉，独独不见携手之人。

梨花落了满院，花开又谢，落在那只秋千上，埋成一座花冢。

花事终流易，相会何有期？

也曾无数次回到那祭坛下，长长的玉阶千百年如昨，血迹早被冲刷得干干净净，那扇门，却紧紧阖着，看不到内里，也看不到，昔日临别的身影。

那温柔的，低沉的诀别，仿佛还在耳畔。夜深人独立，倾诉着参商聚散，仿佛一回首，还能看到他温暖的笑容。

寒夜中，却再也没有一件外氅搭在肩头。

一辈子这么长，重逢了那么多次，却终是一别长离。

也曾把酒倾樽，如今月冷灯暖，烛火燃尽，却只剩一人。

时光流转得太快，快得来不及遗忘，就像那把长刀上“十一”二字，深深烙刻，一遍遍沾上了泪痕，再一遍遍风干。

梦醒时微冷，而今，花谢正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