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那我呢?没有你,我要如何才能幸福?
清九静静跪在他身边,泪水一滴滴落下,打在浸透了鲜血的衣襟上,打在他犹自温热的面容上,再一点点滑落,没入黄沙,再无踪迹。空气中只余她低沉压抑的,渐渐平息的抽泣,方才那撕心裂肺的呼喊似乎根本不是出自她之口。
只有熟悉她的人知道,她的疯狂,从来都是掩饰在可怕的冷静之下。
她轻轻俯身,一点点吻去他脸上泪水,微微偏头,落在他唇上,轻盈得仿佛怕将他惊醒。小巧的舌一寸寸抚过他的唇瓣,轻轻滑进,像是他给她的唯一那个吻,试探着,引导着,温柔而霸道地缠绵着。
淡淡血腥味在口中散开,再也分不清是她或是他的鲜血,她流连着,不舍地结束这个吻,压低身子,发丝滑落在他胸口,染上了殷红血色。
她低笑着,仿佛是对情人耳语般轻柔:“不是要带我走么?不是要带我回家么?现在后悔,可太晚了。”
有些霸道地咬住他耳廓,低喃道:“你娶不娶我?不娶,我也是要嫁给你的,别想逃。”
摸索着拾起那柄残刀,想要伏在他胸口,却又怕弄疼了他,只好半跪在他身边,微微偏头看着他唇边笑意,自己也笑得天真而美好,小声开口,还带着一点娇羞:“夫君,等我找到你,我就嫁给你。”
鲜血染红白衣,像是大红喜袍,呼啸的狂风便做丝竹喜乐;天地穹庐做洞房,这正魔两道俱是宾客,连证婚人也全备,唯一的不足,只是她没能穿上红色。
清九缓缓笑着,轻轻按住胸口。都说灵,与人不同,是没有心的,可为什么,这里会这样疼呢?呵……只是,疼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让她知道,她曾真真切切地活过,真真切切地拥有,而今日,她终于能看得清,终于能放下一切随他而去。至少,是她以为的看清。
掌中残刀再无迟滞,狠狠刺向了心脏。
晚凌太清楚她的性子,对峙着秦衣时早已在掌中扣下一道剑气,见她自戕,剑气蓦地发出打向她掌中残刀,却只落了个空。清九有些迟缓地偏过头,微微皱着眉看着打落她刀的人,似乎此刻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秦衣垂眸,似已不敢再看她的目光,只是把玩着掌中一柄短刀,依旧不带什么神色,只是唇边笑意中自嘲再也掩不住。半晌,他低笑了一声,缓缓道:“原来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他。”
清九眨了眨眼,漠然看向他,似乎不管他说的是什么,都没有区别,似乎不管这世界如何,都与她不再有关系。
秦衣丝毫不在意,淡淡续道:“我以为,你能忘了他,只是,来不及了,我等不了了。”
没有悲哀,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心中就像被生生掏空了一块,再也没有喜悲。就像是累极了,再也没有力气管这尘世烦忧,七情六欲,再也没有理由流连这世间万物,正邪苍生。
眼泪已流干,满面泪痕在风中干涸,就如同他胸口渐渐凝固的血迹。这个世上,若是他已经不在了,她留下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缓缓抬手,抚过眼角干涸的泪痕,忽的低低开口,甚至还带着一丝嘲笑:“你毁了我唯一的光,我再也出不去了。”唯有永留那黑暗梦魇之中,永无归途。
她缓缓垂下头,目光一刻也不肯自颜初身上移开,像是陈述着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实:“再也,回不去了。”
狂风扬起她长发,黄沙飞卷中她身形愈发消瘦憔悴,只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倔强而孤独的模样。她果然已足够坚强,坚强到近乎冰冷,可以抵御一切,只除了……他。
秦衣第一次露出一丝苦笑,沉沉开口,哪怕这无谓的问句湮灭在飞扬风沙之中,根本无法传入她耳中:“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她却听到了,不曾抬头,只是轻轻一笑,学着颜初的样子眯起了眼,语声有些缥缈,带着疏离:“这个,你永远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