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出生那年,金陵城也发生了一场动乱,听说因为乱党叛国,牵连甚广。
她爹不顾及即将待产的娘,千里迢迢赶去,带回一位年仅七岁的少年。
爹很看重他,比起其他早入门的师兄都更看重,并破天荒地将其收为义子,也就成了江燕如名义上的哥哥。
但江燕如并不喜欢他。
一来他那双明明阴冷如蛇却偏偏顾盼流转的含情目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二来因为他,江燕如出生后就没有了娘。
虽然爹总想她们‘兄妹’和睦,可是江燕如偏偏不愿喊他哥哥。
幼时不懂事的她还学着蜀城里的小孩叫他奴,刀奴。
只因他半张脸被烙上了一个大大的奴字。
还是后来,她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来一个大夫,用药水替他洗掉了这个代表耻辱的印记。
江燕如盯着他的右脸颊仔细看,虽然时间又过去了几年,他的肤色也变得更深,但依稀还能看出一些青色的痕迹,仿佛是不能被抹去和隐藏的经脉,永远会在那里。
江燕如窥探的视线让那青年微错了一下脸,把那片不显著的青痕隐在阴影那面,他转过头看向急急跑过来的胖子,弯唇一笑:“原来是韩国舅看中的人,果然生得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韩国舅听见他赞赏,顿时又惊又喜,跟着笑了起来,“大人见笑了,这姑娘很是得我眼缘,一见啊,这就欢喜。”
江燕如听着韩国舅捏着嗓音的腔调,感受到他黏黏糊糊的视线还不住往她脖颈下方来回扫,一阵恶寒。
她满怀期盼地转眸。
谁知他竟再没给她半个眼神,就好像全不认识她一般。
更让江燕如心惊的是,下一刻他把手盘起,就对韩国舅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国舅的雅兴了。”
他长腿一抬,就要绕开他们离去。
江燕如下意识就松开手心的石头,用力拽住了拂过眼前的袍袖,暗纹的细线有些冷硬,刮过她稚嫩的手心,刺痛钻心。
啪嗒一声——石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青年的长靴旁才停了下来。
四周鸦雀无声,仿佛每个人都憋住了一口气。
还是韩国舅率先反应过来,挤开管事,自己伸手就来拉江燕如,“你个臭丫头,疯了不成,快跟我来!”
江燕如被人从侧边拉扯,手就顺着他袖袍滑下,扯出一道灰痕,最后纤细的指头才死死攥紧衣袖的尾端,“哥哥!”
青年眸光转动,落在她惊慌失措的小脸上,唇角一勾,像是忽然觉得有些意思,停步偏头问她:“你叫我什么?”
江燕如用力咬住下唇,一双莹亮的眼睛里饱含着泪雾,多少年来她坚持不变在这一刻倾倒溃散,她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件事上坚持到底,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她都未曾松过口叫他哥哥。
以前的她有多倔强,现在就有多狼狈。
可她不想死啊。
江燕如颤着嗓音,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哥哥!救我!”
马车缓缓启动,这才传来萧恕的声音,是对车夫说的。
“去白府。”
他话音一落,江燕如脱口就道:“是望舒哥哥在金陵的本家吗?”
“呵。”萧恕手撑着腮,斜依在塌几上,横眼看她时眼角还微扬,略带惊奇道:“不想妹妹还这么关注他,连他本家也知道。”
江燕如刚涌起来的好奇就被萧恕阴阳怪气的嗓音压了回去。
她意识到萧恕可能还和从前一样,不喜欢白望舒这个人。
说来也奇怪,萧恕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白望舒。
可白望舒向来文质彬彬,待人亲和,就连路边的野猫都会亲近他。
他还是蜀城里独独一个天天穿着白衣裳还能保持周身干净整洁的小孩,可见心性稳重,从不会与人冲突。
白望舒出生金陵。
听说是因为得了一场大病后身子不好,才送来蜀城调养。
白望舒给她讲过金陵的事,也讲过他们白氏本家的事。
那是比大周皇族还要历史久远的氏族,出过名士、出过治世能臣还出过几任颇有贤名的后妃。
随着与大周皇氏关系逐渐紧密,白家也逐渐成了专为高氏皇族效力的世家。
这本是一件长久互利的好事,只是如今倒是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毕竟现今在位的新帝并不是被白家长久扶持的那位太子殿下。
皇